皮豆豆

周泽楷经历过的遭遇，叶修并不陌生。在周泽楷之前早有先行者被他们这些分身引诱。他们这些分身是需要本体孕育，托生在胎儿身上才能摆脱分身的身份，成为独立的个体。这是极大的诱惑，尽管大部分分身忌惮被本体发现自己的存在，进而妖化，但是总有那么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分身，敢于冒险，刻意引诱对本体有好感的男性人类发现本体和分身的秘密，诱导他们对分身进行“集邮”。

这样的分身被称为“引诱者”。叶修不知道那个主动找上周泽楷的分身是刻意为之，还是情难自禁。不论起因是什么，他都成了那个“引诱者”，而他们这些本和周泽楷毫无交集的分身就成了情感的“喂养者”。

“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些？可以隐瞒的不是吗。”叶修问道。他忽然抬头看向正前方的宣传画报。画报上是那个被他吞吃掉的叶修居高临下，凶神恶煞地将刻刀刺向情人的画面。他忽然觉得心口很闷，泛着疼痛。叶修知道这是属于画报中人前世的情感，是他吞食了对方的血肉，不得不接受了对方记忆的赎罪。

叶修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周泽楷吸了一口烟，带着微微的无奈和解脱道：“你已经怀疑了。”他是一枪穿云，联盟轮回战队成为豪门的奠基人之一；而叶修是荣耀教科书，四冠在手的全职高手；而他和叶修都曾被称作“荣耀第一人”。这些信息随着他们的退役成为陈年往事，但是只要有心，搜索栏里轻轻一点，一切都是昭然若揭。

“你们事怎么分手的？”叶修指了指画报中的男人，问青年道。

周泽楷抬头，顺着叶修的手指看向画报：“他看见了我的日记。”

“你不像是那么马虎的人，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让他看到。”叶修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

周泽楷低下头，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我找到了你。”

叶修猛然站了起来，带着三分的踉跄离开了位置，退开周泽楷的身边好几步，有些气喘地看着这个面相俊美的青年：“你——”

“你吃了他之后，他的记忆还有感情，你都继承了一点，对吧？”周泽楷依旧低着头，全然没有发现叶修的激动反应，自顾自地说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已经喜欢上我了吧。”

叶修无法相信周泽楷竟然会这样做，刻意地引导他们互相吞食，将“爱上周泽楷”这份情感交叉“传染”给每一个叶修。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人去做过。或者说，大部分受引诱的“集邮者”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们这些分身，单个个体不论产生多么浓烈的爱情，投射给本体仅止有九分之一的程度。但是通过让分身互相吞食继承情感，却能将这些情感不断累积。当所有的分身都“感染”了这份感情时，本体对“集邮者”的情感也会进一步发展。

的确有过传言，通过这种“养蛊”的方式，让本体的情感累积到顶峰，但是叶修没听说过有成功的。因为这太难了。很多“集邮者”都会在这过程中受不了崩溃。

“你有见过那些叶修被你甩掉后，被杀死吞吃掉的过程吗？”叶修问道。

“没有。”周泽楷的脸上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我会收手”。那支被点燃的烟燃烧得很快，在青年回答叶修的问话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灼烧到了周泽楷的手上。

周泽楷却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依旧捏着那一段烟，让火熏红手指，仿若未觉。

周泽楷的回答很明确，他清楚自己看见叶修的分身被杀害吞食的场面，一定会受不了对方承受的痛苦，选择放手。但是他不甘愿这样，不甘愿和深爱的那个人从此陌路，即便再相见对方也只会投给自己一个客套而疏离的目光。

这是十分矛盾、纠葛的情感。但人都是贪婪的，食髓知味。如果在情感上周泽楷从没有得到过叶修的回应，没有被对方用眷恋的目光凝视过，没有和对方在床笫之间缠绵过，没有从对方的口中得到过“我爱你”的温存爱语，周泽楷不会陷得这么深这么狼狈，狼狈地失去自我。

站在周泽楷面前的叶修却不知道，周泽楷曾经选择放手过，但是那时候的他已经深陷泥潭，根本逃脱不了。他看着叶修对自己一点一点地冷淡下去，然后道出分手，拖着行李箱离开他们居住的地方，像是要从周泽楷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一样。

他不爱我了。

不，前辈本来就没有爱过我。

每天每天周泽楷都被这两句话折磨着，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觉，最后成了安眠药成瘾者，必须吞服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再然后，他就因为服用过量安眠药进了医院。叶修收到消息匆匆赶到医院，在病床前陪了周泽楷一夜，最后在周泽楷醒来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周，你别这样啊。我们不分手了。”

叶修是被他吓住了，违心地退缩了。但是不分手又能怎么样呢？没有热度的情人的目光在看向自己时只会选择闪避。周泽楷很聪明，他知道叶修已经不爱自己，留在身边也只是怜悯自己。但是这点可怜的同情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敢倚靠这点同情去挽留叶修。他担忧迟早有一天叶修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压抑的同情，而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