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豆豆

9，

叶修这个人一向三思后行，说到做到。年过三十，腻腻歪歪偷偷摸摸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在服务范围之内。

叶修跟家里坦白了。

叶老爷子心里不舒服，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国家法律都规定没问题的事，叶老爷子自觉自己看儿子出柜不爽是自己的觉悟不够，所以脸上烧了半天的火，最后却是自觉地熄灭了。

老太太脸色也不好，谁家父母能乐意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呢？虽然当初跟叶修说得那些条件的时候，老太太表现得很豁达，然而事到临头，却是放不下。

比较淡定的是叶秋，他似乎早有预感，又或是被总是带着年轻小帅哥到处晃的公司老总折腾得对这类人全没了脾气，这时候他反而十分冷静。

最后，老太太黑着脸，一句话没说跑回了卧室。叶老爷子看着老伴落寞的背影立即跟上。

“你说他怎么就……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让他离家出走那么多年。带在身边看着，哪会这样？跟男人好，能有什么好？”

房门一关，老太太就抱怨了起来。老太太舍不得抱怨儿子，叶修说他喜欢男人，老太太不气这个。她黑脸，是担心儿子以后必然要承受的委屈。于是一腔担忧在看到老伴跟着进门，立即变成怒意，直指叶老爷子“养不教父之过”。

叶老爷子原本还很不爽叶修TMD跟个男人搅和在一起，这一个大院里有哪个老伙计的子子孙孙干这个？

但是老太太指责他“养不教父之过”，那就不行了！

叶老爷子立即瞪圆了眼，教训自家老婆子头发长没见识：“我儿子喜欢男人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能喜欢男人了！叶修就是把人娶回家，我看谁敢瞎BB！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没觉悟的！”

叶老太太瞪着叶老爷子，半晌气软了下来：“你要真这么想，我的担心也就少一半了。”

“你还能担心啥？没觉悟的人你理他们干什么？法律都认了的事。”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

“你怎么知道小周的爸妈也有你这觉悟呢？”叶老太太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减少。

叶老爷子愣了愣，最后哼了一声：“岳母当年也看不上我啊！”

“那不一样。”叶老太太顿足。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就见个面呗。他们还能当着你的面把你儿子打死？”

叶修早有心理准备，老头老太太不会为他跟个男人谈恋爱而高兴。但是要他遮遮掩掩地玩地下恋情，他受不了。他是从没准备过自己是个基佬的，因而无法像Z国大部分同性恋那样，自觉见不得光，于是偷偷摸摸地玩着感情，憋屈着、刺激着，堕落着，最后走向穷途末路。

实际上，叶修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遮掩的，但还是庆幸时代与过去不同，至少他不用担心出柜后被人扔进火里烧死或被送进医院高压电电死。

但是令父母如此动怒、难过，他心中也是不安的。可是在和魏琛交谈后，叶修有种感觉，在周泽楷之后，他怕是很难再与某人再有感情上的牵扯了。在前二十八和年头，他没对哪个男人或女人动心过，很难再指望周泽楷以后，另一个二十八年或更长的时间里在对谁有好感冲动了。

而他也确实腻味了长辈们逢年过节必问候他感情的事。

叶修有些忐忑地看向老神在在的叶秋：“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算吧，至少你聪明地没把周泽楷带过来”叶秋摇头，“你要是把他带过来，老头子肯定二话不说，先打死他在打死你，让你们做对鬼鸳鸯。”

“我又不傻！”叶修哼了哼。被叶秋这么一说，叶修安心了一些。就像叶秋说得那样，他自己一个人出柜，就算他爸他妈知道出柜对象是周泽楷，也不会真的动怒。叶修离家十四年整，老太太看到他回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疼得紧，疼叶修比疼叶秋多多了。老头子对两个儿子倒没有偏心谁多过谁，但是他偏心自己老婆。老太太心疼叶修，老头子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认了。

所以他才会压着这件事，没在青岛的时候就说了，而是憋到一家人回到B市和周泽楷分道扬镳之后，才自动“曝光”了这件事。

但是叶修没想到老头老太会这么“心疼”自己，他刚才出柜，老头老太就认了这事不说，还要跟周泽楷他爸妈见见，彼此两家熟悉熟悉，了解了解。

叶修被叶老爷子、叶老太太的接受能力惊吓到了。他很认真地跟父母说这不合适，他跟周泽楷也就是谈谈恋爱，还是谈恋爱的初级阶段，按流程，离这个约见双方父母还远着很呢。

“选什么，你也三十老大不小了，还准备跟小年轻一样过家家多谈几次啊？”by叶老太太。

“毛主席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by叶老爷子，“喜欢男人就算了，你还想耍流氓？你信不信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叶修是有想过，回家坦白出柜，可能会像网上说的那样，迎接一波“断绝关系”的。但是他爸竟然在这样的语境下提出断绝父子关系，这他不能接受！凭什么他谈个恋爱就一定要结婚呢？他也才三十岁，还算在青春的尾巴上了吧？怎么就不能那什么挑一挑呢？

总之，这个进度有点太快了，就跟玩网游，才玩了三个小时不到已经99级就封顶了，这叫广大玩家如何能够承受啊？饶是叶修这个职业玩家、超级大神也受不住啊！

叶修看叶秋。叶秋冲他笑：该你的，跟男人谈恋爱就算了，八字才划了半个撇就往家说，这不上赶着被逼婚？

叶修想了想，决定使用拖字诀。他大约猜到老头老太想见见周泽楷父母的原因，逼婚是假，不过是为了确认周泽楷的家庭情况，周父周母对同性恋的看法。叶修想要是周父周母不同意，那老头老太肯定也不同意，让他继续跟周泽楷折腾下去。

就像叶修说的那样，他跟周泽楷尚且处于初级阶段，他本人并不清楚周泽楷他爹妈是什么态度，甚至不知道周泽楷有没有跟他爹妈说过这事。

直觉告诉叶修，周泽楷还没有跟家里出柜。至于叶修出柜单纯是自己的决定，连周泽楷都没告诉，就怕小年轻谈恋爱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硬要跟着他回叶家一起面对老头老太的狂风暴雨，然后被叶老爷子打死。

叶修自觉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成年男人，又比周泽楷大，理应提前将叶家这边搞定，免让叫人多遭这份罪。

但这绝不意味着周泽楷必须同样一早跟家人坦白、出柜。周家去年才经历了周泽楷被绑架的事。叶修想，他们的最好还是缓一缓再说。

周泽楷走进诊室的时候，他那个表哥正在拨弄那个闹钟。自从他第二次来找表哥聊天，他表哥都会调好这个闹钟，放在一边。

这似乎是表哥的一个职业习惯。

周泽楷问过这个闹钟的用处，表哥说这种老式的闹钟秒针走动的时候，会发出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心理诊室里，会很突出。舒缓的节奏有助于他的病人情绪放松下来。

“这么说，叶修接受了你的感情？”表哥将调好的闹钟放在办公桌上，听周泽楷叙述最近发生的事情。当听到周泽楷最后还是在青岛跟叶修表白的时候，表哥不禁高高地扬起了眉梢：“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现在对叶修的所谓爱情，只是你的错觉。当你心底的创伤恢复时，你该怎么面对叶修，面对最真实的你？”

周泽楷微微阖着眼，向表哥说起在青岛发生的事情，让他说了很多话。而现在，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的话。他只能在心底辩驳，或许表哥的理论是错误的，他这么想念呆在叶修的身边，想念那份安定的感觉，迫切地希望将这个人抓紧在身边，恨不得永远呆在他叶修身边才好。他怎么会没有爱上叶修呢？不会的，那绝不可能是虚假的错觉的。

即便现在是错觉，他想最后自己也不会离开叶修的。

叶修喜欢他，而他先向叶修表白，撇开此刻他的感情是否真实可怕，他都不可能在最后将叶修脱开。这样的事他自认做不出。

表哥见周泽楷不回话，只能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这件事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告诉阿姨和姨夫，阿姨的情况你也知道。”

周泽楷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凄惨。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母亲在周泽楷三岁的时候和父亲离婚，在四年前两人复合。

父母离婚的时候，周泽楷还很年幼，没有记忆。他爸一直对夫妻离婚的原因讳莫如深，周泽楷却还是从爷爷奶奶口中得知是第三者插足导致。只是他妈的人生很不能得意，离婚后，男朋友却没有像承诺的那样跟着离婚，和她重新组成家庭，反而跟她分了手。

他妈回过头来，却发现他爸已经再婚，这就更加不如意。忐忑的爱情和生活折磨了这个女人，导致她的更年期远比正常女性来得厉害而延时极长。

在周泽楷他爸和他后妈离婚后五年，他妈重新出现在了父子面前。和周父复婚前，周母的表现还很正常，不能说多好，但毕竟是曾经的妻子、亲生的母亲，要接受起来没那么困难。复婚后，周母的情况慢慢爆发了出来，周泽楷倒还好，常驻轮回宿舍，眼不见心不烦，这也是他没有多过问爸爸选择复婚的原因。比起这个爸爸，周泽楷和后妈更亲近一点，平常休假也多是去后妈家玩耍，周家反而去的很少。他父母虽然复婚四年，周泽楷也没跟亲妈联系上感情。倒不是他后妈从中挑拨，而是他亲妈一听说他去探望后妈就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不是周泽楷这样被安静教养长大的青年能够承受得住的。有一次周泽楷差点被他妈砸过来的茶杯碎片划花了脸。

去年周泽楷被绑架，，他妈匆匆跟着他爸来到B市的医院，关心问候的话还没说就听说周泽楷伤了手，恐怕只能退役，顿时就发火了起来，在病房外指责周父没用，指责周泽楷他后妈当初没安好心，让周泽楷打游戏做职业选手，根本是故意养废她儿子。

虽说儿不嫌母丑，但是周泽楷的确没办法对自己的亲身母亲有什么好感。

或许他可以告诉父亲，在他和叶修的感情稳定下来后。